泥巴

　　回家的那天，刚考完试，身心很疲惫，自己像一团泥，软软的，打不起精神。不知走了多长的路，才回到村口。

　　村口的树，依旧繁茂，自由地生长着。我看见几个小孩围坐在一块白色纹路点缀的青石上，玩泥巴。他们有的小手捧着泥土，往石上铲土，有的舀水和泥，有的在石上摔泥巴，来增添粘性。泥和好后，小孩们在一起捏人捏物了。有堆城堡的，有团月饼的，有做狗熊的，有塑猴子的。捏的公鸡，盘的长蛇，翘尾的兔子，展翅的老鹰，孩子们凝眉深思的，开口大笑的，倚石而视的，很可爱。捏了塑的，堆了揉的，乐此不疲的。他们随意地创造着，不怕弄脏衣服，只朝着自己的心愿去捏，各自的拨弄，用心和手展示着狄金森《篱笆那边》的深层含义。这使我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教学，为什么总不愿放手让学生们自己去体会去随心地学，想着想着，我坐在离石头不远的树下，听着蝉声，风摇曳着小鸟飞时留下的影子，空中停留的白云，也很美地在向四处飘散。

　　血脉

　　祖辈们栖息的村庄里闪烁着金属掷地的清脆，飞起的尘烟里，牛羊已经离开了变了色的山坡。忘情的放羊娃背起了远行的包裹，乘火车去拉萨了，少了吆喝声的山坡，多了机器的轰鸣。漫唱花儿的草地埋了给水的管道，未掩埋的铁缆，朝着天空倾斜地闪光。

　　走吧，往前走，先人们安眠的山冈还在远方。他们用一生走过的路，就在我的脚下。有只鸟飞过，它的心灵和梦想追随着宁静，或许，它们也是生存所迫，或许……

　　我知道，安眠的地方是块宝地，迎着风雨阳光。走近了是那片山坡，山脚有铁杆挂着线缆，山顶的移动铁塔矗立云中。山坡，那里有我的亲人。

　　墓碑有孝男某某，是父辈们的名字。父亲捧了清明的土去祭奠。他告诉我，这是后土。这是爷爷们忠字一辈，祖上的字辈是兴辈。有称谓，也有历史。祖太爷管过菜园，乡亲们叫他周家园子。

　　烧纸钱，磕响头，父亲说，我们的身体里流动着他们的血液。

　　喊山

　　循着山路，远远地看着山顶的无量庙，爬山。庙能从山底瞧见，我给学生们讲李乐薇《我的空中楼阁》时，举的例子就是它了，它也立在山脊，天微亮时，真似天边挪来的一叶帆，闪亮着灯，明灭可睹。

　　登到山顶，绕过葫芦状的砖塔，穿过几棵树投下影子的路，来到庙门，壁画，匾额，早已斑驳。进了庙门，有抽签解签的，烧香念经的。走到庙后，看见八角楼地基残垣，听说很久以前有块碑。

　　群山，小道。鸟，飞过。依旧是那条熟悉的黄土小路，在晚霞里，我曾追逐过得红蜻蜓，飞走后，除了树，一个人影都没有。不经意间，见了一段檀香木，上面写着“心中有道”。是那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道吗？是心中的理想，是追求？是那条小路，通往庙门的皈依之请？我闷闷走着，沿着山路，转到了山的阳坡，桃树杏树，没膝的野草。走过草地，红褐色的土山，立在眼前，不远处是沙场。山的边缘，有几个漏斗状的洞。数十个稍大的石头，卧立旁边。我用力搬过一块，发出沉闷声音的石头，空荡荡的滚下去了。声响，在宁静中发出，也在宁静中消失了，好似时间从季节深处消失一样。

　　喊山吧，让远方的山和水都听见吧。

　　回声在山谷中健步奔来，向远处深情拐去。（作者：周有升）